【温暖的尸体】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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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突然响起了音乐,是很久以前的摇滚乐队,主唱的声音沙哑磁性,像是老旧的破风箱。

“罗伯特是个快枪手

他环顾房间,他不会告诉你他的计划

他把一根香烟叼在嘴边,他是个小牛仔

他找到了一把左轮手枪

在爸爸藏在壁橱的盒子里,里面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但他要来找你的,要来找你了

所有穿着气垫鞋的孩子们,你们快点跑,你们快点跑,我要用枪射击你们

……”

废弃的城市里钢铁林立,觅食的动物堂而皇之地穿过开裂的马路,广场上的地砖缝里长满了低矮的杂草,夕阳是红色,穿过广告牌的云霞变成紫色,被高大的绿化植被过滤后变成粉色,然后是逐渐亮起来的蓝色。

一辆门坏了的跑车,一只丧尸,一个人类,在空荡荡的街头逃亡。

江澄想到了无数个大片的结尾,这时候对着夕阳拍下他们的背影,一定可以拿个最佳公路片的大奖。

蓝湛在一个博物馆停下来,博物馆门口被倒下的石柱和面目全非的小汽车挡住了,他们把几个大门都看了一遍,还险些和丧尸迎面撞上,最后终于决定从小门翻墙进去,江澄艰难地踩着蓝湛的肩膀攀上去探头往里面看,蓝湛在下面问,“里面有丧尸吗?”

"有有有。"

蓝湛立刻变了脸色,两手捉着他纤细的脚腕子就要把他放下来,江澄赶紧抠紧了凸出的飞檐低下头来没心没肺地笑,"我开玩笑的。"

"……"蓝湛仰起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退了两步,男孩的两脚瞬间没着落地悬在了空中,胡乱踢了几下没找到刚托着的肩膀,立刻又不敢动了。

江澄整个人咸鱼一样吊在墙上摇摇晃晃,终于意识到丧尸先生也是很有脾气的,于是相当快地开始哭丧着脸认错,”我错了,蓝湛蓝湛,我挂不住了。"

他们在路上顺便在一家鞋店里一人换了双鞋,江澄崭新的低帮板鞋上露出一段被袜子包裹的足腕和小腿来,黑色的棉布袜勾勒出漂亮的踝骨线条,一列白色的英文正好沿着明显的跟腱下来。

fuck you we do what we what
去你妈的我们要做我们想要的

蓝湛看着那几个单词在眼前晃来晃去,招魂幡一样摇摆着冲他招手,逼他回忆起几分钟前捉着这双纤细足腕的触感,薄且锋利的骨骼像是刀片一样把棉袜顶起来,是那样鲜活又放肆地刺着他的手掌心,让人心烦意乱。

真是个小混蛋。

又过了几分钟,江澄像是真的没力气了,以至于腿都不敢乱摆动,小心翼翼地用脚尖抵着光溜的墙体,蓝湛才大发慈悲托着他两只鞋底放到肩膀上,"手还有力气吗?"

江澄这次很诚实,"没有了。"

"爬上去。"

"……"江澄看上去想用鞋底踩他脸上去,一双黑亮的眼珠子闪了闪,还是忍了,"你认真的吗?"

蓝湛抿了下唇露出一个敷衍的假笑,"开个玩笑。"

"……"丧尸先生确实很有脾气的。

即便这么说,实际上蓝湛一直托着江澄的脚,也没用多大力气就跨坐在墙中央,蓝湛让他放一条腿下来抓紧飞檐,从不远处助跑过来拉着他的小腿借力很灵巧地翻上来,又相当连贯地朝里跳进下去在地上滚了两圈减轻冲力,然后很是轻松的站起来朝他招手。

江澄一脸惊羡地看完蓝湛的身手,忍不住吹了个口哨,一边鼓掌一边大叫”666",蓝湛很含蓄地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赞美,然后江澄下一秒就意气满满地站起身,"我也来。"

蓝湛:"!"

他都要做好伸手接人的准备了,江澄又犹豫着慢慢蹲回去,”太高了,看着眼晕。”

结果还是老老实实地踩着人家的肩膀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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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里的丧尸相对而言少了很多,在兵器展厅有零星的几只,蓝湛直接击碎展厅的玻璃抽出把剑,那把剑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古董了,剑锋居然还很锋利,一削一个准,不一会儿满地都是断肢残骸,几只丧尸见他不好惹转头扑向江澄,江澄受到启发,也从展柜里摸出把通体暗紫的长剑一拔。

剑身像是锈蚀在剑鞘里了,江澄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拔出来。

丧尸被他持剑欲拔的气势震在原地,蓝湛把他往身后一揽,把两只还在试探的丧尸刺了个对穿,再砍下头颅,他长得高,身姿干净利落,挥舞长剑的时候仿佛古代的名士。

就是残暴了一点。

蓝湛一转头,江澄已经差不多把展厅里一溜古董挨个都拔了一遍。

“拔出来了,拔出来了!”小男生终于得偿所愿,满脸兴奋地举着剑转过来。

是的,丧尸已经被砍完了。

蓝湛一摊手,表示我也没办法。

江澄心里:mmp!

“手伸出来。”

蓝湛拨开江澄上供一样递过来的剑,觉得他是不是给这孩子造成了什么误会,怎么他一伸手对方就像被威胁的松鼠一样乖乖把松果递上来,“我看看你的伤口。”

虎口有黑色的火药痕迹,一条浅浅的裂口,有血丝渗出来却不是很多,蓝湛又给他包回去,这期间又有几只丧尸游荡过来,蓝湛解决之后把展厅门锁上,想起来什么,飞快地走到江澄身边撸起他的袖子。

手腕上红色的血迹已经深深浅浅地染红了大片纱布,蓝湛顿了顿,最终还是一言不发,慢慢把粘连着大片皮肉的纱布拆下来,消炎药和抗生素都在别墅里,只能简陋地清理一下,用割成长条的衣服布料再缠回去。

“对不起。”

蓝湛以为自己听错了,血肉模糊的手腕被处理的全程男孩都一声不吭,沉默地抵抗着,像是一块顽固的石头。

他承认意识到对方从卧室窗口跑走的一瞬间内心的担忧急切以及愤怒几乎要淹没理智,他甚至在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怪物,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变成那群没脑子的僵尸的食物吗,既然这样,倒不如填一填他的肚子。

他意外于自己这种类似于气急败坏的情绪,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随之而来的惊惶失措,不小心被扫倒在地砖上的鱼缸碎成无数晶莹的碎片,那几条被男孩触摸过的孔雀鱼绝望地在水泊里扑腾着,艳丽的蓝色和红色在阳光下氤氲成一片模糊的紫,脆弱地喘息着。

这个男孩在这个腐朽的城市里是唯一的,岌岌可危的希望,他那么年轻,手脚纤细得像是银杏叶的叶脉,轻轻一掐就会折断。蓝湛无法控制地想象那双黑亮的眼睛失去光芒变成死寂的铅灰,白釉一样光滑细腻的皮肤冷却,他只是这么想,就觉得心脏在抽痛,像是被钝刀反复地拉扯。

你不必向我道歉。蓝湛想,你到现在还好好活着,就已经让我很惊喜了。

他小心地把剩下的布条绑成一个结,抬头看见男孩的眼眶泛着红,不知道是不是疼的,还是因为得知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的离世而难过。他在这方面还是不太熟练,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为了什么?”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问。

“所有。”江澄伸开手看了看自己不再流出血的伤口,这意味着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丧尸循着他的味道找上门来,“我找了他很久。”男孩看着丧尸先生皱起的眉,“非常久。”

“你说他一年前就死了,还死得他妈的,出尽了风头,他就是想出风头,他就是想当个英雄。”蓝湛看见江澄重重地吞了一口气,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光,“可是我呢?”

“他死之前就不会想想我吗?还是说,他在这世上真的一点牵挂都没有了?”

他只是没有选择。蓝湛忍不住在心里替对方辩解,他的灵魂像是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因为男孩的孤独和误解而失落不已,另一半怀着意味不明的期待,想要趁机挤进男孩的生命里去。

“不要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江澄微微仰着头瞪他,“我没有哭。”

是目前还没有。

蓝湛挑了一下眉,目光轻飘飘地掠过男孩发红的眼眶,识相地没有反驳他。

“你有什么计划吗?”他查看着江澄另一只手腕上的情况,微微偏着头,浅色的瞳孔在展柜的灯光下像是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男孩狼狈的样子,“既然你跑出来了。”

江澄垂下眼睛,把那点软弱掩藏起来。

“学校不在那个方向。”蓝湛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呼吸上的起伏,他放下江澄的手,“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带你去。”

男孩还是没说话,下颌角崩成一条倔强的线条,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可能需要自己想一想。

蓝湛这么想着,就去拿放在展柜上方的剑,天已经黑了,兵器分了六个展厅,他们所在的是第二间展厅,宽敞且通风良好,但是缺点也很明显,因为在正中间,和旁边展厅包括走廊都通着,关了走廊的门也让人没有安全感,应该去查看一下和兵器展厅挨着的农器展厅和礼器展厅,今晚守夜是很有必要了。他在心里迅速判断着,沿着玻璃展柜移动起来。,不经意间扫过展柜里孤零零的介绍词,

避尘。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剑柄的云纹繁杂规整,剑身修长雪白,这名字倒是很符合了。

衣角突然被扯住了,他愣了一下,那股不大的力道摇摇欲坠,却坚持着,有传来两下轻轻地拉扯。

江澄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然后又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有些急切地晃了晃手里的衣服,“你生气了?我没有不信你。”

“我知道。”

“你不知道。”江澄提高了声音,声音微微颤抖,男孩的身体在展厅昏黄的灯光下单薄得惊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当真,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在意,只有我在等。”

蓝湛想转回去,但是孩子察觉到他的意图就大叫起来,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风声鹤唳,“站在那儿,不要回头看。”

“江澄。”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哽咽,蓝湛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感染可能异变了,他最近总觉得心脏酸酸涨涨的,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抚到江澄,只能徒劳地叫他的名字,“阿澄。”

“闭嘴,会这么叫我的人都死了。”话出口的一瞬间他看到男人的脊背被刺痛一样挺直了,男孩意识到自己过分了,抿了抿唇,他今天总是在道歉,“对不……”

“我会回来的。”蓝湛打断了他。

“我会回来的。”蓝湛又强调了一遍,把手伸进大衣的兜里,忍不住微笑了一下,“这个是我的保证。”

他把两条压缩饼干放在玻璃展柜上,接着把长剑也放上去,“如果不够的话,加上这把剑。”

展厅里蓦地陷入了沉默,蓝湛耐心地等着,可能过了一分钟,有可能不够一分钟,男孩闷闷的声音响起来,“够了。”

那把今天切了不少丧尸头颅的剑和压缩饼干被向后抽去,另外一把剑的剑鞘挨到掌心,“这把需要开一下刃。”

男孩的声音低下去,“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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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p大通知书下来那天,江澄和他们班的同学去补拍毕业照了,我打了几通电话都被他按断,于是干脆骑着自行车去他们操场把人掳走了。

“你有病啊。”江澄气急败坏地坐在后座掐我腰上的肉,“有什么事不能等?那么多人都看着,你他妈你敢把我扛起来!”

我呲牙咧嘴,车头歪歪扭扭差点撞上电线杆,“当然是大事儿,不然敢请您老吗?”

“从现在起你要爱护我珍惜我。”我把通知书从肩膀上递给他,“哥一个月后就要去北方造福万千少男少女了,请不要太感动。”

“你考上了?”江澄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了的高兴,但还是没一句好话,“哇,p大百年的名声要被毁了。”

我一捏刹车停下来,江澄的脸被惯性直接甩到我背上,我听到他嘶嘶地抽着气,下一秒直接扑上来掐我脖子,“你是不是想死你是不是想死!”

安全区里的孩子14岁会面临一个选择,加入后备军守卫安全区或者继续初中、高中、大学这么按部就班地继续学习,聂怀桑那怂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拿起枪加入了后备军,有几次我看他从训练场回来,身上的血流的跟杀猪一样。

江澄当时9岁,老神在在地点评嚎得天都快塌下来的聂怀桑,“妈的智障。”

聂怀桑才不是智障,他哥是军队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几年前被丧尸抓了一下永远地留在了安全区外,他一直觉得他哥出事有猫腻,这才想混进后备军里。

我承认我是个没什么理想和追求的人,我揉着江澄的脸,“后备军到时候要去边防线,我要是去了你想不想我?”

江澄那会儿还好说话的很,拍开我的手想了想,“会有点想的吧。”

于是我就心安理得地留下来念书了。

p大在北方,距离这里有6个小时的车程,那里会下雪,会有不甚分明的四季,但是没有夏天挨挨挤挤的荷叶,也不会有人和我抢莲藕排骨汤了。我和江澄闹完,忍不住问他,“你会想我吗弟弟?”

江澄呸了一声,“谁是你弟弟,滚!老子不想。”

……你看看他长大这副德行,我就不该问他。

“三年。”我作西子捧心状,“我们即将迎来最长时间的分别,你就这么糟蹋我的心?”

“我巴不得你赶紧滚给我清净。”江澄笑着骂我,小跑了几步把着车头,“这次我来骑,坐在后面屁股疼。”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年轻人你没听过吗?”

江澄扔下车抬起头用下巴颏看我,一副标准的少爷脸,“那我就回去照相了。”

我赶紧把他推过去,“您请您请。”

他这才“勉为其难”跨上车座,“爱卿,上马!”

一路蝉声风声,我握着江澄细韧的腰,恍惚间觉得这条路永远不会有尽头。

“诶诶诶你干什么!”

我拍拍他的肩,在路人和来往车辆的注目里从后车座上站起来,夏天的阳光和微醺的风毫无保留地拥抱着我,“好好骑。”

下坡的时候我大叫,“阿澄!”

江澄在我手底下扯着嗓子,“你神经病啊!”

我觉得自己飞了起来,飘飘忽忽大笑着。“我在北方等你。”

“你等着吧,老子不报那个学校。”

我才不管,“那我就一直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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