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新事(中下)

其实有点和之前的脱节了,就这么发出来了,看着可能有点混乱,大家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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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子,江家少主就在前方。"

腐朽的尸骸说话间还有碎肉从脸上掉下来,声音嘶哑阴戾,若不是半夜三更四下无人,准会吓坏来采莲蓬的少女。

"这就是传闻里那个闹鬼的湖?听说死了不少人。"魏无羡微微颔首,往前走了两步,却没有见他跟上来,召阴旗唤来的魂灵尸体很难违背召唤者的意愿,魏无羡好奇地扭回头,见那巨差不多只剩下副骨头的尸体快要哆嗦散架了。

"莫非你也……"

尸体惶恐地点了点头,一颗眼珠子甩在魏无羡脚边。

"不为难你了,多谢。"魏无羡哭笑不得地后退了一步,在怀里摸出一支玉笛来送到唇边。他这一世没有失去金丹,便不再修鬼道,却意外地发现无须陈情只是贯入灵力也能用普通笛子召魂唤尸,而且往往有奇效。

湖上的雾浓得骇人,魏无羡站在船头看不见船尾,四下里只有他的船破开水面发出的声音,寂静而空旷,九瓣莲的银铃一直也没有响起,仿佛这雾气没有半分恶意,就是单纯地浓着而已。

魏无羡当然不会信。

他微微挑起唇角,左手按在随便上,剑端悬挂了一个青玉剑穗儿,那仿佛围棋大小的青玉散发出奇异的绿光,与此同时雾气里模模糊糊传来清脆的叮当声响。

找到了。

船头破开层层叠叠的莲叶,划进藕花深处,船身轻轻一震,魏无羡探出手在雾气里一抓,先是摸到了他过年的时候死乞白咧给江澄的三毒挂上去和他一模一样的剑穗儿,现在响得更欢快了。

江澄的手又细又长,指根有常年练剑留下却不是很厚的茧子,他却摸到了一只滑腻柔软的手,那手冰凉,却也热情地缠上来,直钻进他的袖子里去。

魏无羡用力一拉,两条船剧烈地碰撞在一起,他整个人已经跳进另一艘船里,一手握着三毒一手掐着个身穿碧色春衣小女孩的脖子。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小女孩五官单薄寡淡得像是这冰冷的水面,纤细的手指颤巍巍放上魏无羡的手臂,一瞬间生出了无数柔软尖细的枝蔓,交错着爬上魏无羡的手臂肩背和侧脸,穿透了衣衫刺进胸前背后的皮肤下。

"无知异类。"魏无羡微微侧着脸,眼睛游离了一会儿落在船舱里,像是捕捉到猎物一样眯起来,江澄静静地躺着,头被抬起来枕在有个人的腿上,黑峻峻的船舱里,一双金黄色的瞳孔发着亮。

"噢……有意思。"魏无羡抬起下巴,乌沉沉的眼底被绿光大盛的青玉照得妖异,一滴水珠从眉心掉落,像是荡秋千一样顺着高高的山根和鼻梁滑下鼻尖,最后亲吻了那两片淡色的唇。

"一条敢将星宿困在识海里的蛇妖,带着一只树精在这里装神弄鬼。"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枝桠上,说话间那些密密麻麻的枝蔓却迅速枯萎腐落,顷刻间小姑娘的半边身体都瘪了下去,却一丝血迹都没有,女孩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掉在水里的发丝生出小小的枝叶来。

"你还有一次机会。"

魏无羡将她的头以下都沉入湖水,水面寂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突然划过了几道难以忽视的涟漪,紧接着一个一个浮肿灰败,甚至是眼眶里空空荡荡,舌头拖拉到脖子上的水尸冒出头来,小树妖看不到水下,只感觉到双腿被极致霸道的力气扯住了,魏无羡看着她,像是猫看着老鼠,漆黑的眼睛里是一片危机四伏的丛林。

"我问你,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铅灰色的雨云和硝烟压迫着巍峨耸立的宫墙,铁蹄染着鲜血踏上汉白玉石阶前的巨龙浮雕,每一个宫门前都跪满了等待未知前路的宫娥太监,每一扇朱窗都飘出黑烟与哭嚎,百官朝拜天子的宣武殿外枪戟林立,王朝最后一位皇帝守着天子宝座,企图让这个将行就木的朝代再苟延残喘下去。

黑压压的大军望不到头,仿佛戏剧高潮来临前暂时的冷却,几乎没有一个人大声说话,肃穆庄严得像个仪式。
最前方突然骚动起来,马背上的少年高高举起手中沉重的包裹,眉心一点鲜血红得心惊动魄,"昏君首级在此。"

少年一袭红衣烽火缭绕,胯下的枣红骏马踢翻了严阵以待的刀枪和盾牌,修长的身体低低地贴伏在马背上,像是一把拉满的弓搭上了箭,笔直地射进了魏无羡的胸膛里。

江澄的马一路向西北开阔的地方奔去,刀林箭海瞬间变换了方向,在他身后扬起满天的硝烟。

魏无羡第一次见江澄穿这样的大红色,在马背上像是一团火,烧灼着天地万物,热烈而放肆,让他转不开眼睛。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直白,江澄忽地偏头过来,那一瞬间无数羽箭撕破风声穿过他的身侧,甚至刺穿发带高高扬起,少年绝秀锋锐的侧脸蓦地模糊在风里了,眼睛却明亮得好似刀刃,明明这个距离他谁都看不到,却让每个人都觉得他看着自己。

魏无羡心里一沉,"他不认识我。"

树妖阿箬细声细气道,"紫薇星陨落,江公子每在青离的识海中死去一次,都会失去一些关于现世的记忆,渐渐地就会模糊掉梦境与现实的界限,永远留下来陪着青离。"

"多少次了?"

阿箬没有明着回答,只是道,"识海中一年,现实不过一刻钟,江公子困在这个循环里少说也有几十年了。"魏无羡眼神专注,眉宇间有一丝担忧,阿箬又道,"不过他要是出了这识海,一切就都会忘记的。"

江澄抢了把鞭子一甩就倒下一片人,坐在马上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被劈头盖脸甩下马去了,魏无羡看着直捂脸,心说江澄这臭毛病哪儿来的,怎么打人专打脸。

他没骨头一样靠着一株桃树的树干定定地看了很久,慢慢江澄的背影上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瞧着阿箬,他长得好,不似江澄那般美得凌厉直白,叫人不敢触碰指摘,倒像是一幅挂在墙上的泼墨山水,平易近人得很,谁都忍不住看一看品一品,特别是那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眼,眼角仿佛含了春水,一挑眉惊心,一侧目风情。那懵懂的小树妖被看得红了脸,耳朵脖子都烧起来,魏无羡却突然笑了。

"陪着她,她是个什么东西?"魏无羡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树妖,声音里浸染了十丈幽冥的黄泉水那样森冷,他站在那里,整个人的气质突然从一个少年的慵懒朝气变得深不可测,眼睛深深地暗了下去,"不过是困了一个星宿而已,毁了这识海便是,最多不过折去几十年阳寿。"

他顿了一下,声音突然低下去,嗓子里发出低低的笑声,"他是我的,谁敢抢,我就跟谁拼命。"

江澄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他对时间的概念已经很模糊了,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已经被箭射成了个刺猬倒在几丈外,他抬手砍断来自右后方的长枪,身子前弯曲,至少有五把饮满了血的刀剑堪堪刺过去,他矮下身子划了个漂亮的圆,以他为圆心塌下去一个孤独的圈来,他再仰起头,举起三毒直直迎上马背上砍下来的一柄长刀,那力道来势汹汹,江澄有了防备,没有像第一次一样被劈断脊骨,但还是招架得有些吃力。

"黄毛小儿,还不交出吾王,速速跪下受死。"

来人小山一般的身躯披了层铁甲看着十分壮硕骇人,相比之下少年单薄瘦削的脊背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折断。

江澄按照前几次的经验撤剑滚开,压下来的刀刃在肩上砍出一个不小的口子,随即把脚边的断剑踢向那大力将军的面门,等他挥刀隔开,江澄的剑已经穿透护心镜将那庞大的身躯刺了个对穿。

然后骑上这匹战马,跑出第四十二道宫门,门口有埋伏,四把长枪,江澄提起马鞍一侧的长弓,又从箭袋里捞出羽箭,按照记忆里的方位一一射出去。

下一道宫门后有网,接着是火油,江澄挥剑劈开网绳,一箭射穿了给火油点火的人的喉咙,马腿被拉起的绳索绊倒,被摔出去翻滚了几圈,刀枪剑戟迅速敲击在他经过的地上,金属与砖石敲击发出的尖锐鸣响令人胆战心惊。

第四十五道宫门。

江澄撑着剑勉强站起来,左腿不自然地点着地,一股一股的血水顺着苍白瘦长的手臂淌下来,又顺着剑身汇进脚下的砖缝里,围上来的士兵蠢蠢欲动,眼里闪着的光不像是人,更像是杀红了眼的兽。

江澄遥遥望了一眼那道宫门,他最远抵达到第四十七道,还有两道门就能把这颗头送出宫去,但是最后被一把剑刺穿了胸膛。他已经记不清楚为什么要把这颗沉甸甸的头送出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醒来都在这重重的宫门内,到后来只是凭着本能挥剑和逃亡,杀着杀不尽的人,射出射不尽的箭。

这样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他曾消极地任由穿铁甲的士兵砍下他的头颅,长枪刺透他的心脏,铁锤砸碎胸骨,可是每一次睁开眼,还是那个空无一人的大殿,龙座威严沉默,天子的首级被他挥剑砍下,金龙虬伏的金丝楠木柱身上血迹蜿蜒而下。

江澄的呼吸乱了节奏,有沉不住气的士兵举刀上前,少年拾起弓,肩背线条和弓弦一同舒展开,在腰那块儿骤然收缩,形成一个漂亮的倒三角,比这更漂亮的是从他手中脱离准确地射穿护心镜的箭,他每次搭三支箭,周围迅速堆起了一堵墙。

江澄有时候感觉这些人是没有理智的,他看着丝毫不给喘息时间冲上来的兵,恍惚间被雪亮的刀锋闪了眼睛,剑柄一沉,剑刃刺穿血肉的声音沉闷且近到不可思议,他勉强站起来拔出剑想抵御来自背后的袭击,心脏却跟着卡在对方肋骨里的剑锋一同停滞了。

左手边来了支长枪,右前方有两个弓箭手,背后来了两把剑一把刀两扇盾,江澄只觉眼前一片通红,那些人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聒噪而快速地移动着,后颈逼来的剑气近到无法忽视,江澄握着三毒的手紧了紧,毫无预警地松开剑柄扭转身体。

仿佛一瞬间被吸走了所有的光亮,江澄短暂地愣在原地,两指间夹着一把长刀,刀锋还在他手里,刀柄却和一条鲜血淋漓的胳膊一起掉在地上,断口的神经组织和连在刀柄上的手指还在抽动。

原本有几十支长矛对着他的喉咙和胸膛,此刻那些人却被齐刷刷削了脑袋,来人仿佛从天而降,挺拔而坚定地挡在他身前,黑色的衣角和红色的发带被风扬起来,在空中划出锐利的线条。对方看起来有点眼熟,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明明是少年的模样,却无端透出几分沧桑来。

魏无羡用手指小心握住这把刀的刀背,江澄抬起头看他,眼睛却是涣散的,空洞而麻木,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好像怕吓着少年,"乖,把手松开。"

江澄惨白的脸上有了些许松动,纤长的两指顺着他的力道慢慢放开了,身体突然失了平衡止不住地前倾,魏无羡一把把人捞起来,转身拔出卡在一个兵肋骨和铁甲里的三毒归了鞘,迅速在人墙里杀出一条路,势不可挡地朝重重宫门去了。

魏无羡第一次见到这么庞大繁复的识海,蛇妖青离记忆里肃穆巍峨的宫墙外,是漫山遍野,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的桃花。

小青离细细的蛇尾盘在树干上,只有一张小脸从枝枝桠桠的花里伸出来,树下的少年天子被吓得手一松,书就掉在地上,王朝将倾,小皇帝来桃花树下的次数不多,却每次都会带来些宫里的小玩意儿给她,青离渐渐化去了蛇尾终于下了树,一开始和小皇帝并肩坐在他的外袍上,后来就枕在人家腿上,再没下来过。

青离入了宫,美人都是祸水,只在选妃当日看了青离一眼的抚远将军在小皇帝冠礼当天就和临国里应外合,屠了皇城,小皇帝的头也被砍下来,挂在城墙上曝晒三日,但在青离的识海里,本该挂了小皇帝人头的城墙上却空无一物。

魏无羡明白这已经到了青离的识海深处,低头去找江澄一直攥着的包裹,江澄没那么听话,把手一抽,用一双水淋淋的杏核眼凶巴巴地瞪他,"你是谁,为什么多管闲事。"

"你问我是谁?"魏无羡都要给他气笑了,攥着他的力气也没了轻重,江澄挣了几下没抽出手来,疼的眼角一抽,咬咬牙忍住了。

他的眼里没溅进血,却是赤红一片,眼底也有浓重的青黑,是好几天没合眼的颓样。

你敢问我是谁?我找了你半个月,从云梦到姑苏,从金陵到清河,就差下阎罗地府翻个地朝天了,结果你躲在一条蛇妖的识海里过家家,我是谁,我是你大爷!

魏无羡看着江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反射出一个气急败坏,丑态毕露的自己,他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不怪他,魏婴。

魏无羡心里跟自己说着。

江澄盯着他抬起的手,忍不住防备起来,可是那只手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他的眉心,轻柔而熟稔地揉了揉,他一向不习惯被触碰,当下却不觉得厌恶,只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哪里怪,只能僵硬地梗着脖子接受了,对方再拿下来手来的时候,指尖凝着一抹血色。

那抹血色落在少年的唇上。

"滚开!"

少年像是炸毛的猫一样挣扎起来,可他刚才已经失去了大多数的体力,面前这个人只是手指轻轻一勾,他的手腕就被一条柔韧的发带绑了起来。

"我警告你,你最好杀了我,否则只要我活着,他日必定活剐了你。"

"嘘--"魏无羡挨的少年很近,清清楚楚地看见江澄眼睛里的厌恶和羞恼,直白得有些残忍,他上前一步,小腿顶住了少年要提起来踹他的膝盖。

慢慢来,你吓到他了。

魏无羡这么跟自己说着,重新扬起笑容。他一向不是会犹豫不决的人,他喜欢江澄,就想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他,哪怕他一点都不稀罕,那本春宫是个意外,是在市镇小书屋淘来的,他心思一动,就把那些交缠在一起的人的其中一张脸,改成了江澄,天天偷偷摸摸地看。

当然他也没想到能被江澄翻到了这本春宫,不仅没打他没骂他,还稳稳地端住了,然后就跑了。

"出了这个识海,你就什么都不会记得了,所以我不准备忍了。"他抬起了少年尖细的下巴,像想象中无数次那样,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江澄的身体瞬间僵成了一块铁板,这样青涩的反应取悦了魏无羡,他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包裹在江澄指尖摇摇欲坠,最终掉在了地上,小皇帝的头骨碌碌滚出去,青离的识海开始崩塌,桃花谢了一地,巍峨的宫墙成片地倒下去,樯橹灰飞烟灭,铅灰的天空和粗糙的大地被闪电撕开一条口子,又有无数的缝隙延伸出去。

魏无羡挑开江澄的牙齿入侵到更深的地方,江澄吃力的后仰头承受着,喉咙里发出隐约的底喘,眼底也漫上一层薄薄的水光。

江澄靠着的桃树拦腰断开,他趔趄了一下,又被掐着腰扯回去,魏无羡舔了舔他的唇,霸道且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

"江澄,你只有这一个让我滚蛋的机会,我不管你一会儿还记不记得。"

"你告诉我,你想让我走,还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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