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坞春晚】山匪

土匪羡x废王爷澄

——————————————————————————

1

 

副寨主敲我的头,从下山骂骂咧咧到上山,在山下繁华城镇里置办酒食新衣时停歇了几个时辰,然后一路把我数落到寨门挂起的两个红灯笼前。

 

管账的林先生正在帮忙递红绸子上去,我们寨子里阳盛阴衰,向来无所顾忌,如今这一番清扫和打扮是从来没有过的,林先生欣慰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寨子,感慨道:“总算不像猪圈了。”

 

我们寨子终于迎来了一位压寨夫人,寨主总算不用被一干主事惦念着嫁自己女儿了,这当然是件大事,寨主说了,不能委屈了夫人,必须大操大办,他还嫌我们寨子破破烂烂,要带着我们换一座山头重新做人。

 

副寨主气得翻白眼,又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

 

“你干的好事!”

 

这怎么能怨我呢。

 

我特别委屈,寨主分明是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才随口说要自己得找个最漂亮的,又没说男的女的,整个送亲队伍就那骑在马上的公子最美,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比他还漂亮的美人,轻薄春衫下的腰细得像段春柳,一双眼湿润透亮,高坐在马上看过来时我清楚听见了前后左右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这不是缘分吗?于是我们囫囵虏了他就去找寨主报喜。

 

我们虽然是土匪,但一向只劫财不劫人,寨主听我们截了送亲队伍给他抢了个压寨夫人瓜子都不会嗑了,一人踹了一脚就去找人,谁知道他一见公子就走不动道儿了,急吼吼要成婚,还必须大操大办,三书六聘,八抬大轿,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方圆百里人尽皆知最好,我们寨子寨风彪悍,几个副寨主险些揭竿而起当场制造血案。

 

林先生把我扯到身后,说副寨主,“你也别欺负阿苑了,魏无羡那王八羔子要是不喜欢把天仙抢过来也没用,你们这几年变着法儿给他塞自家丫头见他多看一眼了吗?”

 

“那也!”副寨主瞪我,“那也不能是个带把儿的啊!”

 

林先生“啧”了一声,“都当土匪了,找个带把儿的有什么稀奇。”

 

他抬手一指,寨门上三个大字非常醒目:土匪寨。

 

我探出头,“小江公子好看。”

 

副寨主:“好看能当饭吃吗?”

 

别说,还真能当饭吃。我严肃道:“寨主昨天就是因为看着小江公子把自己吃撑了去找情姑姑开消食药。”

 

副寨主噎住,眉毛一竖又扑上来打我,我赶紧在林先生的掩护下跑了,乖乖,这么久,寨主吩咐我给小江公子买的桂花糖都要变味了。

 

 

 

 

2

 

小江公子住的地方叫摘星阁,寨子里上下两百多壮丁披星戴月日月不休赶出来的,寨主自己画的图纸,屋里的大小家具是自己打的,花瓶摆具都是他自己到山下文人雅士聚集的宋巷千挑万选出来的,门前的小池塘扩大了几倍,还种上了莲花,这时节还没开,但是莲叶碧浪层叠,看起来格外风雅。

 

我轻敲了几下门,我们掳公子之时只觉得他手脚软弱,只当他是寻常人家娇生惯养的少爷,后来才知道他受了伤,还中了毒,温情姑姑说他至少五天没有休息过,要不是被掳来了,八成这条小命也要交代在半路上。

 

其实本来是温宁小叔叔照顾他的,兴许是那天劫走他时温宁小叔叔站在最前面,公子醒来后非常排斥他,几次砸碎药碗和枪他腰上短剑要杀了他,寨主怕公子伤了自己,后来就都让我来照顾他起居服药了。

 

小江公子看着凶,说话也夹枪带棒的,事实上他心很软的,偷偷把烫伤膏塞进我的匕首夹,把我眼巴巴看着的炒肉留下说自己不想吃,第一次辣到我后让厨房不要再往菜里放辣椒,还教我写字。

 

“公子。”我一边开门一边叫他,“我进来了。”

 

“等一下……”

 

我已经进来了,但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出去。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道,随即闭眼转身,“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背后悉悉索索响了一阵,接着是小江公子的怒吼,“王八蛋你从我身上滚起来!”

 

咦~这也太心急了,婚都没结呢,这就洞房了?还大白天呢。

 

肩上被拍了拍,我侧头,看到一脸和善的寨主,“手里东西给我。”

 

我把桂花糖和那些零碎精致的小玩意儿给他,他笑得慈祥,如果没有胸口那个显眼鞋印这个笑容堪称欣慰,“乖,出去吧。”

 

我一迈腿,就发现自己悬空起来了,寨主拎着我的领子,直接把我扔进了门口的莲花塘里。摘星阁的门啪地在我身后拍上。

 

莲花塘不深,堪堪没过我的肚脐,我整个人湿淋淋地泡在塘子里,满脑子都是小江公子莹白无暇的后背,和被寨主一只胳膊环过来的柔韧细腰。

 

 

 

 

3

 

“过来阿澄。”

 

魏无羡打开装桂花糖的纸包,叫脸气得通红的江澄,“快来,桂花糖要凉了。”

 

“吃吃吃。”江澄愤愤披上里衣,“吃死你算了。”

 

“民以食为天。”魏无羡摇头摆脑,“吃自然是我等人生一等重要的事,你别急着穿衣服,药膏还没上完呢。”

 

“我已经好了。”江澄拢着浅紫外衫,这也是魏无羡不知在哪儿置办来的上好云锦,轻薄柔软,走动间如云如雾,坐下时自然垂顺在身侧,如同流水泄地,他认真看着魏无羡,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在这片云雾的簇拥下是何等的朗月清风和不食烟火,“只是在你眼里我还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废物罢了。”

 

他这样看着实在是很赏心悦目,但嘴里说出来的话着实没那么好听,魏无羡却早已习惯,“我从未那般想你。”

 

“哦?”江澄挑眉,“你把我一个粗鲁男子掳来禁锢在这高阁里,难不成要和跟我赏文作画,切磋武艺不成?”

 

“禁锢?”魏无羡看着他,狭长上挑的桃花眼里是真心实意的不解,甚至还有点委屈,“这土匪寨何处不为你敞开?我那寨主府不也是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连门都被你砸了七八回。”

 

江澄脸上挂不住,“少恶人先告状,再敢动手动脚跑天边我都剁了你!”

 

“不就是亲……”

 

江澄拎起装满热茶的紫砂壶,目露凶光,“你再说。”

 

魏无羡转头看窗外,“莲花快开了。”

 

“我说的不是你的土匪寨。”江澄在他受宠若惊的目光下翻起薄瓷茶碗倒了杯茶进去,“我要离开这里。”

 

“不日山下会有集市,你喜欢咱们大可以去瞧瞧。”

 

“我不去山下。”

 

“揭阳来了戏班子……”

 

“你聋了还是脑子不好使?”江澄把脚边的凳子踹得骨碌碌滚到门边,眼里满是不耐烦到极致的震怒,“我要离开这里,离开土匪寨,离开揭阳,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

 

“那我呢?”

 

“什么意思?”江澄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魏无羡垂下眼,看着撞到门又滚回来的圆凳。

 

他长得好,眉高眼阔,鼻梁挺拔,嘴唇嫣红湿润,自然上翘的嘴角总是带着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澄就愣了一下,他没想过这般风姿的人也会上山当土匪,还是个土匪头子。

 

这土匪头子眼睫毛垂下时如同一簇绒绒的蝶羽遮住半扇眸光,他微微抿了下唇,伸手扶起已经掉了几块漆的凳子,修长手指在那几处细细摩挲,那样子,竟叫江澄看出几分愧疚。

 

魏无羡道:“你是我心之所向,你走了,叫我怎么办?”

 

江澄看着这双眼睛,眸光清朗,眼尾风流,蜜糖色的眼珠子不多不少,只放了一个他在里面,他不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话,却已然无法像以往一般恶语相向,他捏紧了桌檐,咬了半天牙,只憋出一句,“无稽之谈。”

 

 

 

 

4

 

江澄尝试过逃走,他尝试了很多次,起初天真地以为土匪寨看管十分松弛,轻易就能出寨,下山,甚至水路到达揭阳,直到他被魏无羡堵在客栈里,他打不过魏无羡,土匪头子的武功深不可测,他余毒未清,旧伤未好,挣扎不过几下就被带回山寨,挣扎过分了直接被敲晕了背回去。

 

醒来之后嘴唇破了,他以为自己路上磕着碰着了,有一次他半途中就醒来,魏无羡的舌头还在他嘴里,被他惊怒羞惧下差点咬断,从此更加迫切想要逃离。

 

他以为是自己大意露了马脚,于是下一次提前做好计划,避开所有人视线,半路换了衣服,不敢在客栈里住宿,每走一段就换种出行方式,甚至专走偏僻的小路,快到金陵时还是被拦在船舱里。

 

然后他就明白了,他以为自己快逃走了,其实不过是在大一点的笼子里打转罢了。

 

他逃得最远是金陵城,或许不准确,他没到金陵,只是在船上看到了金陵罢了,最长的时间是四日,那次比较背一点,他刚出揭阳城就在城郊破庙被群训练有素的杀手围住了,他师从京城最出名的剑客,本可以一当百,可魏无羡扣下了他的剑,那把被他取名三毒的剑跟了他十二年,一朝换做市集上粗制滥造的东西,他甚至还未过十招,手中的破东西就被削得只剩个木头柄。

 

魏无羡像个鬼魅,那些杀手还没有看清他,就被齐根割掉了脑袋。

 

“你不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魏无羡收了剑,对着他又是一副笑脸,“我管他们呢,肯定不是你的错。”

 

“为何?”

 

“因为你特别好。”魏无羡桃花眼灼灼,执着而笃定,“我觉得你什么都好。”

 

江澄轻笑了一声,不知道在嘲笑谁,他干干净净地站在尸体和血污外面,看着魏无羡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恍然间想到那个赤红的午后,他追着骨碌碌跑的藤球跑进二哥的寝殿,脚下猛地打滑摔在地上,他抱起已经染色的藤球慢慢爬起来,浅色的锦衣华服也绽开凄艳血莲。

 

他的眼泪从眼里掉出来,不断地滑落下来,他不敢出声,不敢转头看屏风后的东西,一步一步,朝着来时的路,他看得到门外的修竹和池塘,雀儿和假山,来往的宫人,明亮的阳光。

 

他马上就出去了。

 

可是那个声音在头上响起来,“阿澄,怎么哭了呢?”

 

魏无羡在他耳边说话,“阿澄,阿澄,你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给一个小乞丐赶走了恶犬?”

 

“阿澄,你很冷吗?你为什么在发抖。”

 

“嘘,不怕了,阿澄,我在这里。”

 

他耳边嗡嗡鸣响,愣愣地看着魏无羡无可挑剔的眉眼,直到他和那个午后屏风后逐渐失去血色的脸融合在一起。

 

“你怎么样才能放我走?”

 

“放你出去任人宰割吗?嘶——”魏无羡被拧得立刻改口,“你伤没好武器又不趁手,不是出去任人宰割又是什么?”

 

江澄看着他,看他被月色照成青白的鲜活俊脸,“你根本不知道你惹的是什么麻烦。”

 

“麻烦?”魏无羡笑了,眉眼张扬,笑脸明媚,“你是麻烦?那我真是求之不得了。”

 

他是个疯子。

 

江澄这么想,他被魏无羡拖到门外的月色下,他不明白,“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要你。”魏无羡的眼睛清凌凌的,反射出里面交错的欲望和由杀戮而来的兴奋,他伸手盖住江澄的眼,那双形状柔和,清澈透亮的杏核眼,“我要和你拜堂,成亲,洞房,然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因为我会陪着你,你喜欢,我们就去领养个孩子,眼睛像你,嘴巴像我,你要不喜欢,我们就不要孩子,天涯海角,日出日落,就我们两个。”

 

“哪怕洪水滔天,不复明日。”他看不到江澄的眼睛,或许惊愕,或许厌恶,或许喜悦,他通通看不到,只有掌心传来他眨眼间睫毛紧张的刮蹭,一下一下,痒痒的,挠在心上,魏无羡叹息,“我只要你。”

 

 

 

 

5

 

魏无羡当然知道他招惹的什么麻烦,那帮蠢蛋给他绑回来的压寨夫人性子烈得很,把进去给他送饭送水送衣服的人都打了出来,他进去时那人脸上左一块右一快的灰尘,虚弱得扶着墙才能站稳,一袭深红吉服廉价且脏破,可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锋锐,丝毫不为困境所绝望。

 

是天上的星落进他怀里了。

 

他认识他。

 

不是什么随亲队伍里的亲友兄弟,他周身气度不似凡物,他清楚地记得,那个雪夜里帮他赶走恶犬又给他留下糕点的小小少年,有一双天上星星都比不得的漂亮眼睛,他站在他身前,白嫩的脸颊被冷风吹出一抹嫣红,清脆童音一本正经地教训他:“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恶犬。”

 

他年少失祜,无人教养,流浪街头时常跟恶犬争食,被咬伤无人救治,只能慢慢捱到伤口自己长好,久而久之恐惧深入骨髓,他心中痛恨这锦衣小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疾苦,却对着这玉瓷般的小团子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委委屈屈,“就是怕嘛”。

 

小小少年从身侧随从那里要来银钱,又叫人把马车上的精致糕点拿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以后若是有了珍视的东西,敌人岂不是牵只狗来就能将它抢了去,若是珍视的人呢?”

 

他没说下去,魏无羡道:“我哪里还有什么珍视的人,我全家就我一个。”

 

 

玉雪可爱的瓷娃娃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睛,魏无羡熟悉这样的神色,他做好了被惺惺作态地安慰的准备,可是那个小东西眼里有水光打了个涟漪,一双漆黑透亮的墨瞳里迅速滚落两行泪珠,旁边侍从赶紧掏出柔软帕子给他擦脸,口里连声道:“诶呦我的小王爷,怎么就哭了?把脸冻坏喽哇。”

 

说着要抱他上马车,那小王爷却是个有主见的,童音威严,“放我下来。”

 

魏无羡被他搞懵了,还沉浸在那双浸着水的大眼睛里,小王爷拍了拍他的肩,竟然先行道歉了,“是我失言,不过老师说了,逝者不可追,要珍惜眼前,你没有父母,总会有朋友,妻子,孩子,总会有值得你珍视的东西。”

 

他又问:“你有朋友吗?”

 

魏无羡摇头,“没有。”

 

小王爷皱着眉,着实思考了一阵,“那你当我朋友吧。”他拉起乞儿脏污冰冷的手,被雪色绒毛簇拥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这样你就有第一个朋友了。”

 

他还记得那只碎雪玉光般的手,柔嫩温暖,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

 

他教他珍惜眼前,告诉他生命里失去的那些,总会有另一种形式回到他身边,他被父亲旧友接去教养这许多年,也不曾忘记那个雪夜里的小小少年,他的第一个朋友。

 

他想,他是王爷,钟鸣鼎食,娇生惯养,大概这辈子都如同天上星海底月,是他够不着的幻境,能在幼年有这份奇妙际遇已是难得,怎能奢望他记得那个对他来说平凡无奇的雪夜,又怎能幻想他们再次有交集。

 

他一辈子不信神佛,不拜天地,却在见到那人的一瞬间向上天祷告,这一定不要是个美梦。

 

索性上天垂怜他,那颗天上的星星终究是落到了他这里。

 

 

 

 

6

 

“魏无羡。”江澄从未觉得土匪寨如此遥远过,他从前跟魏无羡上山,走着扛着或者背着,只觉得时间飞逝,这段上山的路还没走就到了那个龙飞凤舞写着“土匪寨”的门匾下,他叫背上呼吸渐渐放缓的人,“魏无羡,你不是能说吗?你的嘴呢?哑了?”

 

“你又不嫌我吵了?”魏无羡的声音轻的像一片飞羽,他顿了顿,努力打起精神,“你想听什么?哥哥给你说。”

 

“放肆。”江澄道,“你如何当得我哥哥,你可知我哥哥是什么身份?”

 

背后又没声息了,江澄心里慌成一片,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在二人胸口后背紧密贴合的地方沁透过来,直让他后背那块衣料紧紧黏在身上,他软了声音,不觉带上几分乞求,“马上就回到寨子了,你别睡,温情一定能救你,你等等我,我马上带你回去。”

 

魏无羡昏昏沉沉,他只觉得自己是个破了洞的水缸,那些温热的血液像是水一样顺着破洞飞快地远离他的体内,“好。”他拿额头蹭了蹭少年汗湿的后颈,“好,我等你。”

 

“你答应我的。”江澄道:“你敢食言我打断你的腿。”

 

“我见过你的,阿澄。”魏无羡像是迷糊了,开始胡言乱语,“你说给我当朋友,你在我眼前哭得像个溶化的雪人,我当时好困惑,我想这个小娃娃怎么有那么多眼泪啊,还有他哭起来好漂亮。”他声音越来越低,嘟嘟囔囔,“再漂亮也不要哭了,不然脸要冻坏了。”

 

那实在是太遥远了,江澄在记忆里勉强捞出这么段模模糊糊的记忆,有一个干巴巴脏兮兮被狗追的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影子,随着魏无羡的絮絮叨叨逐渐清晰,“你叫我珍视眼前,我不怕狗了,阿澄,他们牵狗来也抢不走你了。”他像是轻笑了一声,“谁也抢不走。”

 

“蠢货。”江澄骂他,一边骂一边哭,“叫你珍视眼前,你他妈去抢压寨夫人,还眼瞎抢了个麻烦回来,还当个宝,人家随口说一句你就当真了,还当土匪呢,你怎么没被雷劈了算了。”

 

“什么麻烦!”魏无羡突如其来的挣扎险些让他们两个都顺着山路摔下去,江澄感觉又一股温热血流顺着脊背氤进衣服里,甚至湿透了衣服顺着脊背流到他腿上去,魏无羡奋力反驳,“阿澄才不是麻烦。”

 

“你安分点。”江澄勉力站稳,顺了顺气继续往前走,“不是麻烦是什么?被追杀的叛国贼?目睹兄弟自相残杀的懦夫王爷?”

 

“不是的。”魏无羡努力摇头,“是星星,是我的星星,我摘下来的。”

 

“……”江澄的耳朵腾地红了,脸上的眼泪被风吹得呼呼凉,“摘你的头!轻浮。”

 

魏无羡又低落下去,“可你不开心。”他把脸埋进江澄肩膀里,重复道:“你不开心。”

 

“我没有。”

 

“你把我放在这里吧,这是你的机会。”魏无羡被江澄肩膀撞得砰砰响也不抬头,很快江澄就感到肩膀湿了一片,魏无羡呜咽着,“你走吧,你走了会不会开心一点?”

 

“魏无羡!你再敢说这样的话……”江澄气得舌头哆嗦,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三番四次逃跑的确实是他,可是哪个男子被掳来当压寨夫人不跑啊,如今魏无羡因为他受了重伤,他又怎么能丢下他跑了,更何况,更何况……

 

“你不是要和我成亲吗?”小王爷一时情急竟然脱口而出,接着后面的话也顺溜许多,“你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就真的去山下找个美娇娥成亲,生七八个孩子,你给我好好活着,不然我就去迎娶别的女人了!每年还去你墓前恶心你。”

 

“不行!”魏无羡哭得更欢了,“你怎么这么狠,死了也不放过我。”

 

“你给我活着。”江澄又哭又笑,“活着才有希望,兴许我就准许你嫁给我当王妃了。”

 

魏无羡被当胸砍了一刀,肩上捅了一剑,身上还有数不清的外伤,愣是靠着要活着当王妃的决心撑到了土匪寨,温情他们找出寨门就见这一个两个满身的血,还比赛似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们花名在外的寨主花了一年也没搞定的压寨夫人平日里骄傲矜贵得很,竟然差点跪下来求她一定要救救他们英雄救美的寨主。

 

看来这次结婚大典应该吹不了了。

 

魏无羡当王妃的心异常坚决,那么重的内伤和外伤竟然被他挺了过来,一醒来就要找江澄,温情恨不得一巴掌再把他拍晕过去,“刚连着照顾了你几个日夜被赶去睡了,人又跑不了,猴急什么。”

 

魏无羡百爪挠心,他急啊,江澄那个嘴严的跟蚌壳一样,好不容易撬开了,他必须当场确认。

 

温情道:“心疼心疼他吧,谁都跟你似的皮糙肉厚,他身上也有伤,虚的都撑不住了。”

 

于是江澄睡了两个时辰进来他就是这么副坐立不安的德行,魏无羡的两只眼睛像宝石一样刷地亮起来,上下左右地扫描他全身,接着劈头盖脸,“你说的话算数吗?”

 

江澄的耳朵一下红了,看了看温情,温情面无表情看温宁,温宁看门外路过的副寨主,最后是进来探望的林先生把多余人士拉了出去。

 

他走到魏无羡床前,看着这个满身狼狈的土匪头子,强作镇定道:“君子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魏无羡脸上狂喜一闪而过,继而眼下黝黯,“你是真心愿意嫁我吗?”

 

江澄皱眉,魏无羡的心陡然下沉,就见江澄面无表情俯下身来抬起他的下巴,一双杏眼颇具威严,“好大的胆子,敢叫本王下嫁于你。”

 

魏无羡从善如流,“我嫁,我嫁,这就叫他们准备嫁妆,我从今天起就是江魏氏了。”

 

“之前给你机会你不要。”江澄坐下来端起温情留下的药,看着魏无羡泛红的眼眶,“这下麻烦你永远赶不走了。”

 

“我求之不得。”

 

 

 

 

7

 

土匪寨寨主大婚,十里红妆铺满上山道路,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也是如此,寨里人如今布置成婚事宜十分得心应手,上次因为是哪个没脑子的给小江公子送去了女子喜裙气的他砸了礼堂,寨主追着跑下山结果遇袭二人各自没了半条命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这次干脆把二人的礼服改成了一样的制式。

 

不过这次婚礼仍然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临拜堂时一群杀手赶来凑热闹,被盛怒的一对新人提剑追至山腰杀了个干干净净明明白白,江澄用着自己的剑格外得心应手,一袭红衣烽火缭绕,魏无羡有点后悔自己没早点把他的剑还给他,不然能早点看这赏心悦目的一景。

 

“傻啦?”江澄拍他的俊脸,“愣什么呢?”

 

“你可真是……”魏无羡摇着头笑。

 

“怎么?”江澄收了剑,看了他一眼迅速移开视线,他只知道魏无羡好看,以前却没发现他这样看着人笑的时候是这般危险深邃。

 

“倒不像个什么王爷了。”

 

江澄愣了一下,目光闪烁,“我本就不是了。”

 

“不是那个意思。”魏无羡抬起他的脸,这张白玉般无暇的美人皮上沾了几点血迹,显出几分妖异,在月色下美的有些惊心动魄,却不似天上星般不染尘埃,倒像神鬼故事里蛊惑人心的妖怪,他用手指抹去那几点血迹,“像个桃花恶鬼。”

 

“屁!”江澄骂他,“你才是饿鬼,老子怎么都好看。”

 

魏无羡哈哈大笑,招来江澄恼羞成怒的一拳,他握住那个拳头掰开细长手指把自己的手指交错放进去,“我的王爷一等一的好看。”

 

又回去拜了堂,双方都没有父母在场,这个仪式省略了许多步骤,最后竟只剩下喝酒吃菜这一项,土匪寨积怨已久,铆足了劲灌这对新人,江澄酒量一般,魏无羡生怕把他喝晕了入不了洞房,趁乱把他交给温情带回房间,自己敞开了把一众不怀好心的人喝到了桌子底下,接着打了个酒嗝去和他的压寨夫人洞房去了。

 

摘星阁里的灯很快被吹得只剩一盏,床帐被粗鲁扯下,激烈地抖动出涟漪,两件通红喜服从后面扔出来,接着是月白的里衣,过了许久才扔出第二件皱巴得不成样子的下裤,上面还有莫名的液体在烛火下反着光,床帐后传来一声低软的哭吟,一只骨节细长苍白的手伸出来,腕上深刻地印着个深红的牙印子,受不了般攥住了摇晃的帐布,很快被另一只宽大些的手握住,十指相扣藏了回去。

 

这断断续续的低吟和啜泣响了一夜,快天亮才消失在燃尽熄灭的烛光里,与摘星阁一墙之隔住着为了方便照顾江澄安置在这里的小阿苑,临天亮才睡着,醒来后通红着脸去打水洗衣服,正巧见魏无羡清神气爽地从新房里出来,看到他盆里的裤子后响亮地吹了声口哨,“我们阿苑长大了。”

 

阿苑不想理他,一路红着脸和耳朵跑屋里去了,隔天就换了屋子,魏无羡咂摸了一下,大概猜出了缘由,咬了咬牙,“便宜这小子了。”

 

江澄连着两天都没起来,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后面仍感觉有异物在里面,对魏无羡跑过来摸摸亲亲的行为非常不耐烦,“你狗啊!”

 

魏无羡响亮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是肉骨头。”

 

江澄心里直膈应,翻身不理他,狗贼,这才成亲两天,就从天上的星星变成肉骨头了。

 

End

我是16:00的,实在是没脸把时间打到标题上,迟到了七个小时真是不好意思,还好今天没过去……辛苦各位组织人员了,好温柔,天知道我提心吊胆一下午生怕有人来问

我有罪,请鞭笞我吧!!

评论 ( 73 )
热度 ( 2694 )
  1. 共14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托马斯小火车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