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次暗杀【下】

是非常粗长的【下】

还是那句话,人物属于墨香铜臭,ooc属于我

食用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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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这个人,某些方面活的像个大少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句话用来形容他完全没有问题,蓝涣刚开始做饭的时候还会叫他帮忙,后来就很少了。

那完全不是帮忙,整个儿就是添乱。

有一次蓝涣要做一道菜叫番茄炖牛腩,做到中途发现没有淡奶和蚝油了,生抽也不够,但是做蛋花汤的水已经热了,江澄很有自知之明,直接表明你去买吧,我不知道什么是生抽和蚝油,所有的抽和油我都不认识,蛋花汤很简单,我会的。

蓝涣后来还会想,江澄到底哪里来的信心,把不存在的事说的振振有词,让他能真的放心把厨房交给他。

那是一锅蛋液和水充分融合的东西,可能是因为结果和江澄平常见到的蛋花汤不一样,他还往里丢了袋紫菜。

“你连打蛋都不会?”蓝涣看着若隐若现的碎蛋壳问他。

“我会的。”江澄极力狡辩,“我只是忘了。”

以这件事为界限,后来江澄很少能有机会碰到厨具了,因此蓝涣突然叫他去帮忙的时候他拎在手里的枪差点走火。

男人的头发在厨房柔和的光芒里显得毛茸茸的,可能谁也不会想到,这把悬在无数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自诩是厨艺界最帅的男人,他穿着干净柔软的纯棉睡衣,袖子松松垮垮挽起来一截,会皱着眉忍受着厨房的油烟,在凌晨两点半为一个想要他命的人洗手做羹。

“我?”江澄有些惊讶,还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视线。

蓝涣高举着一只手,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袖子掉下来了。”

生活气息太浓厚了,仿佛他们已经在一起这样生活了很多年一样。

有时江澄仍然会疑惑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相处模式,通常作为主导方的蓝涣像个友好的老朋友,会在他成年的那天带他去纽约看世界上最著名的脱衣舞女郎的表演,偶尔又像个老师,每次交手完会告诉他什么地方还不够,哪里有漏洞,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可他们明明应该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哦。”江澄把枪别回腰间,慢吞吞走过去给蓝涣把袖子折起来。他比蓝涣矮半个头,这原本令他不满,但是现在却成了逃避的手段,他还有些愧疚,这很奇怪,杀掉蓝涣本来就是他的任务,他为什么要愧疚。

可是他在为我做饭。

江澄心里反驳。这世上谁还会为他做饭。

他竭力想要帮蓝涣做点什么来缓解一下心里的难受,蓝涣有些被他惊讶到,很大方地把刀和洋葱给他。

这可太不明智了。

然后他就切起了洋葱,但一开始没有把洋葱浸入水里,切了几下眼泪就流下来了。

蓝涣有些无语,“你没有切过洋葱?”

江澄坚持他会切,这次是个意外。

“你上次做蛋花汤也这样说的。”蓝涣无奈地笑了,男孩举着刀但是满脸泪水的样子实在是太有戏剧性了,要是有外人看见这个场景,心里肯定在困惑到底是他在欺负人还是被人欺负了。

江澄装作没听见,其实已经丢人到想找个坑跳进去把自己埋了。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能任由蓝涣摆弄。

“刀给我。”他乖乖把握着刀的手松开。

“头抬起来。”

蓝涣的声音仿佛是先进入了大脑皮层然后才被耳膜捕捉,江澄小幅度眨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男人扯着张纸巾在笑。

有那么好笑吗?江澄心里老大不爽。

而且蓝涣真的是扶着腰笑的不行了。

“喂——”

在江澄发飙之前,蓝涣终于站直腰拿纸巾给他擦了擦脸。男孩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片精致的阴影,那片夜蝶一样的阴影抖了抖,最终像是拨开云雾一般,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来,湿漉漉的,像是林间的小鹿。

“江澄。”

被叫的人微微抬起脸,像是被顺了毛的奶猫懒散又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不知自己命运。

蓝涣忍不住微笑,轻轻俯下上身,两人的呼吸瞬间交错在一起,他把唇凑近男孩细嫩的耳廓,垂下眼睛,低沉的声音像是苦心孤诣的猎人放手一搏。

“海底月是天上月。”

他说。







“我叫蓝涣。”

第二次面对面的时候蓝曦臣这么说。彼时江澄正吭吭哧哧安装支架。

“很好听。”江澄搜肠刮肚半晌吐出来这么一句。

没有什么比准备工作还没做好但是目标直接找上门来更令人尴尬的事了,他防备地看着对方随意插在兜里的手,猜想那里会藏着什么致命的武器,柳叶一般薄的刀还是袖珍的手枪,但是男人笑了笑,长眉舒展,茶色的瞳孔里云卷云舒。

“我把青铜鼎还回去了。”江澄莫名地感到了压力,在男人微笑的注视下又加了一句,“没有人发现它丢了。”

蓝涣张了张嘴,舌尖触碰齿门,在“乖“字发音前抿住了唇,换了句话夸奖他,“做得很好。”

他把手从兜里拿出来,一颗子弹打在脚下,江澄警惕地看着他,击碎的水泥碎块和灰尘扑了蓝涣一腿。

“是钟表零件。”

那些细小的轮轴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散发出金属特有的光泽。

蓝涣并不紧张,仿佛差点被子弹打到的不是他,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而邀请了江澄,“过来搭把手。”

他当然不需要紧张!江澄心里大叫。

被夺走狙击枪的又不是他!

周一故宫闭馆,江澄和蓝涣骑着自行车行在空无一人的中轴线,北京难得晴朗,透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

江澄的师父特别坚定地认为他一定凶多吉少,在公墓把墓地都给他买好了,昨天他毫发无损地回去的时候师父差点以为看到了鬼,这个上过叙利亚战场的男人尖叫了两分钟才停下,仍然无法理解他看到的事情。

江澄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甚至原原本本把蓝涣的话复述了一遍。

师父沉默了。

这难道意味着永恒的传说退休后主动担起了训练新手的责任吗?怎么可能,那么多去暗杀他的人里不乏新手,他们可一个都没回来。

“那我明天还去吗?”

“事到如今,只能按他说的去做。”他太清楚违抗蓝曦臣的下场。

师父看着徒弟清凌凌的眼睛,隐约觉得传说可能要在这双眼睛里陨落了。

“东西我没收了,作为你乱闯我工作地点的惩罚。”蓝涣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江澄正在出神,听到这话差点连人带自行车摔在武安殿前的砖石上,他遗憾地看了一眼蓝涣随身背的包,那里面有他那被拆卸的狙击枪。

很快江澄就意识到蓝涣对他的惩罚有多么的仁慈。

在接近售票处的公共厕所里,躺着一个足有一米九的,满身肌肉虬结的高加索雇佣兵,他的脸上被揍到看不出五官,勉强能从一直渗出血的洞得知那是个鼻子,前额和后脑都明显地凹下去,能不能醒过来是个问题,而且粗略估计断了六根肋骨,胳膊再也抬不起抢了,最重要的是,他可能要失去两条腿了。

年轻的杀手出了一头汗,在蓝涣身上甚至看到一圈圣光。

“放这里就行,会有人来收拾。”他们把血肉模糊的男人盖起来,用板车推到一个拱门下,蓝涣对他说,“谢谢。”

“!”江澄差点跳起来敬礼。

蓝涣惊讶脸,“我很可怕吗?”他自己抖了个包袱,“我一直以为我很平易近人啊。”

江澄跟在他屁股后面,像个被糟蹋的小麦苗一样萎靡不振,“你开心就好。”

“回来。”蓝涣叫住跨上自行车就要混出宫门的江澄,后者颇有些自暴自弃,埋着头狂蹬踏板,蓝涣直接叫他名字,“江晚吟——”

江澄一阵风一样又骑回来,“我不叫江晚吟。”

“你公司系统里就是这个名字。”

江澄表情很臭,别说面前站着个传说,就是把祖师爷放这儿他一样甩脸子,“那个是假的。”

这个行业里几乎很少有人用真正的名字行动,就像大家都叫蓝曦臣,但他其实叫蓝涣一样,一方面出于混乱警方视线,行业里的人虚虚实实,谁也不知道各自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一方面也为求个心理安慰,名字意味着寄托和爱,很少有人愿意玷污它。

“那你叫什么?”

江澄梗着脖子,“我凭什么告诉你?”

蓝涣差点笑出来,“那我就只能叫江晚吟了。”

江澄磨着牙,把恐惧和紧张丢到了脑后,他只想咬死这个笑眯眯的男人。

蓝涣不是很执着,脾气很好地换了个话题,“既然你偷偷做了摄制组的工作证,不想去我们工作的地方看看吗?”

他不经意间扶着江澄的车头,实际上江澄动都动不了,只能顺着台阶下,“那就勉为其难去看看吧。”

江澄提前熟悉过他工作的地方,现在倒是一点都不屑掩饰,直接踩着脚踏板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玉石组刚被送来一只断裂的白玉萧,这玉的成色很好,被故宫返聘回来的老师傅一看就露出心痛的样子,要不是怕涉嫌创造性修复,老师傅能把这玉萧修复得和原来一模一样。

“小蓝来了?”老师傅正对着阳光欣赏难得见到的玉萧,转头一看摄像机,立刻美滋滋地把东西放到镜头下,“看这萧多漂亮。”

白玉萧身呈脂白色,吹口稍泛淡青,对着阳光也能看到均匀分布的絮状纹理,质地细腻滋润,显然是极佳的白玉。

“这个是什么?”江澄拿开摄像机,指着玉萧底部纤细优美的篆体文字。

“这两个字是裂冰。”老师傅解释道,“这萧是从盗墓贼家里搜出来的,转手了好几次,来源地和具体年份都搞不清楚了,裂冰也可能是主人的名字。”

“也许是这萧的名字呢?”

“也有这种可能。”老师傅一抬头看到生面孔,愣了一下,“你是……”

“我叫江澄。”男孩的五官漂亮得无可挑剔,让人第一时间想到切割完美的钻石,但他笑了一下,稚气又乖巧,那种冰冷锋利的感觉又不见了,格外讨人喜欢,他继续道:“我今天来帮小杨拍几组修复好的文物的特写。”

美好的事物总是容易让人容易放下戒备。老师傅很大方地玉萧交给他去拍了。

蓝涣看着老师傅心情大好地走开,低头打量着白玉箫,“你的名字很好听。”

江澄翻了个白眼,“我自己知道。”

小孩子脾气。

蓝涣心里这么想,又想到更重要的事,“你认识小杨?”

“不认识啊。”江澄一摊手,看见蓝涣皱眉,又露出刚才那种good boy式微笑,“你把我带进来的,所以这就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了。”

蓝涣意识到自己可能惹了个麻烦。

江澄无由来地觉得蓝涣和这把白玉箫很合适,突然想起以前调查蓝涣的时候发现他擅长不少乐器,其中就有这种,于是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把文物塞进对方手里,声音里有种纯粹的开心,“你不是很会吹箫吗?”

这不是开向幼儿园的车!

玉石组几个年轻姑娘显然也想到了奇怪的地方去,忍不住扭头看他们俩。

“乐器,乐器。”蓝涣尬笑,真想给他把嘴捂上。

蓝涣确实学过洞箫,这其实是因为一次任务,他的目标是某个古典乐团的指挥,雇主给的任务清单上是一只眼睛,一条舌头,一根老二,以及一颗伤透的心。

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学习洞箫,并靠着和指挥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进入乐团,指挥甚至想要和他去荷兰结婚的时候,他当着他的面和乐团里一位拉小提琴的女孩劈了腿。

任务完成的过程之狗血完全超乎想象,10年后的今天他每次想起来都牙根发酸,也就是年少轻狂的时候能干出来的事儿,那会儿他才19岁,节操什么的都是浮云。

“我有点忘了。”蓝涣试探着把手指按在音孔上,表情有些为难,但是江澄一副很期待的样子,把周围的女性也都吸引过来了。

他想了想,“那就吹个《梁祝》吧,这个最简单,你们不准笑话我。”

最后这句话着重对江澄强调,男孩歪了歪头,脸上的表情摆明了不合作,他甚至举起了摄像机,恨不得把镜头戳到他脸上。

白玉萧在地下沉寂了千年,如今再一次被吹响,幽静典雅的音色穿越重重宫门,落在巍峨寂立的红墙黄瓦间,仿佛一个历史的轮回。




一月北京下了一场大雪,这个月的月末,江澄挑战蓝涣的次数凑了个整。不多不少,四十次。

第四十次暗杀发生在某个干燥寒冷的午夜,蓝涣开着的谢尔比被一路逼到无人的郊区,江澄直接把上身探出车窗,用子弹先后打中谢尔比的两个前轮,高速行驶中的悍马像是夜里的一道黑红闪电,伴随刺耳的爆破声音整个车身失去平衡,翻滚了几圈四轮朝天砸在一个废弃的小学门口。

冬天的夜风几乎把江澄的头盖骨割下来,他把衣服拉链拉到下巴底,从副驾驶拿了一只泰瑟枪下来,这一下根本不会对蓝涣造成多大伤害,他只是要暂时困住对方,再用泰瑟枪让他失去反抗能力。

但是蓝涣却不在车里,等江澄发现再转身已经迟了,蓝涣的呼吸已经近在耳边,他扔掉泰瑟枪去摸小腿上的匕首转手反击,蓝涣压向他脊椎的膝盖只是停顿了一秒,向着他的后脑砸下来,他往旁边一扑,同时借助踹车门的作用力转身,匕首还没有送出去,蓝涣的腿已经下来了,他这次却不再躲避,而是曲起双肘迎上去。

蓝涣的力气很大,这一下让他在上面的一只胳膊立刻就没有知觉了。他再把匕首划出去,蓝涣就已经把他的手腕按在胸前,泰瑟枪的枪口也对准了他的眼睛。

胜负已分。

江澄咬着牙使劲推压在他腕上的手没推动,蓝涣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甚至已经垂着眼睛开始点评他的表现,“反应很快,速度也有进步,你力气不行,刚才不应该直接用胳膊扛我的拳头,硬碰硬对你没好处,今天如果在这里的人不是我,你的胳膊就废了。”

“废了也是我的,关你什么事,少在这里假惺惺。”江澄咬牙切齿,突然抬起腿攻击蓝涣的胯下,蓝涣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一张脸,颜色浅淡的瞳孔却仿佛突然进入隆冬,寒冷阴郁得能掉下冰渣子来,他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泰瑟枪就射进了他的大腿。

江澄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放在后腰的手却突然变成铁钳,毋庸置疑地把他牢牢禁锢在男人修长的双臂之间。

“等一下……”蓝涣眼神凝固在他的脸上,接着扔开泰瑟枪拉开他的衣领,他的脸上开始出现担心的神色,他看着江澄脖子上成片的红色疹子,“你过敏了?”

江澄被大腿上那一下电的舌头都大了,这会儿站都站不稳,他都听不明白蓝涣什么意思,什么过敏,他怎么就过敏了。

“你前几天在漆器组给德国人翻译的时候碰生漆了?”

江澄皱起眉,大着舌头问他,“什么是生漆?”

“……算了。”蓝涣直接把他扛起来,一路问,“你痒吗,什么时候开始的,挠了没?”

江澄头朝下晃晃悠悠,“痒,特别痒,痒了当然要挠。”

蓝涣直接走到江澄的车边把他放进后座,一路加速开回了自己家,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已经肿胀起来了,关节发紫,手腕胳膊上也爬满了红斑,有的地方已经被抠出血了,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想揍这熊孩子一顿。

几天前有个德国的光学研究团队来到故宫漆器组访问交流,漆器的修复和保护的难点都在阳光造成的物化反应上,因此这个造访格外有必要,德国团队在钟表展览厅把自己逛晕了,正巧遇到江澄把他们送了过去,江澄第一个老师是德国人,这下就连翻译都有了,但是没想到居然会栽在生漆上。

江澄的过敏反应很严重,第二天手像吹气一样涨起来,脸上也爬上红斑,第三天全身完全肿起来,脸上完全不忍直视,远看倒是胖了不少,蓝涣带他去挂盐水也没有明显的效果,按江澄的话来说就是生不如死,他嗜辣,虽然吃辣一般,但是每顿饭必须放辣椒,不放感觉人生没有意义,生漆过敏却完全不能吃辣,鱼也要远离。

不知道是不是江澄的体质问题,他手指肿胀的情况严重到连基本的屈伸和握拳都做不到,蓝涣跟照顾儿子一样喂他一日三餐,江澄痒的受不了的时候用湿毛巾、冰块给他敷着,晚上还经常被江澄的翻身吵醒,用什么婴儿洗液给他擦身体,一星期下来黑眼圈都出来了。

“我一会儿再吃。”江澄好了一点就开始作妖,吃药还要时刻盯着,不然药片会出现在你能想象的任何地方。

蓝涣板着脸把水给他,毫无商量的余地。

“所以你这狗为什么叫拖拖啊?”

蓝涣家里有一只威风凛凛的阿拉斯加,在江澄养病期间彻底和他混熟了,经常趴在他脚边求摸摸求抱抱,必须拍两下屁股才能满足。

蓝涣没回答他,一脸复杂道:“你会知道的。”

几天后江澄在别墅庭院遛完狗喘着粗气却也无法把装死瘫在院子里的阿拉斯加弄回房子里的时候终于大彻大悟了,这货一回家就装死,瘫在地板上像是一个巨大的拖把,江澄不得不把他从玄关一路拖回了狗窝里。

而拖拖真正的主人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菜谱,对它不要脸的行径表示了彻底的无视。

快过年的时候江澄几乎完全消肿了,脖子和手腕上还有少许的红斑,蓝涣做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仍然没有辣,拖拖在他们脚边跑来跑去,江澄第一次在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新年里,迎来了自己的十九岁。

这很新鲜,拖拖绕着他打转,温暖但有些坚硬的毛蹭着他的腿,不时伸出舌头来吃他手里的肉粒,蓝涣靠在沙发上看书,说话慢条斯理逻辑缜密,几乎从360度分析了他应该去洗碗的理由,他则发挥着人生最精彩的演技证明自己的虚弱,有心无力。

蓝涣很无奈,最终只是无奈地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

他以为这只是他漫长人生里的一次巧合,却没有料到,他的二十岁,以及以后的每个新年,都从此刻开始改变了。










江澄有几个月没有见到蓝涣了,这很罕见,毕竟三年来他几乎以半个月一次的频率进行着没完没了且看不到希望的暗杀任务,而且这并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暗杀,江澄心虚地想。

毕竟谁也不会被暗杀对象带着吃遍全城还登堂入室偶尔过夜,甚至于他的衣服裤子、游戏光盘、洗漱用品都在蓝涣的别墅里占据了相当的位置,现在哪怕是他刚到门口都能听到屋子里拖拖在兴奋地欢迎他。

这太奇怪了,但是蓝涣的表现又是如此自然,居然让他忽略了这种不同寻常。其实很多事情早就有迹可循,只是他从来都不在意,只要一认真回想,那些几乎摆到明面上来的暗示和催促像是警钟一样嘲笑着他的盲目,刺痛着他的神经。他就像是那只青蛙,在蓝涣慷慨给予的温柔和宽容里毫不自知地烹煮着。

可是这能怪我吗?

他在心里大声反驳。蓝涣总是那么淡然,全世界世界杀手的枪都指着他的脑袋他也能笑着问你饿了吗,他对谁都一副耐心温柔的样子,仿佛好脾气无穷无尽,他像是戴着虚假的面具,把所有的情绪波动都完美地隐藏起来,拒绝所有人的探访。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是喜欢什么时候是逢场作戏啊!连那句喜欢都表达得那么隐晦。

像是怕他知道,又像是怕他不知道。

不,他对你是毫无保留的。

众所周知蓝涣的工作地点和家里是他的禁地,敢在这两个地点造次的人不是已经去见上帝就是在见上帝的路上,你被开着绿灯一路横冲直撞,这是他纵容的结果。

而且只有你。你还曾经把子弹打进他的胸口,他在巨大的冲力下几乎飞出去,尽管那是个空包弹,但是无法否认的是你曾经把他的生命握在手里。

布鲁日下起了小雨,江澄早上才降落在这个城市,来寻找一位曾经声名显赫的老船长。他赤脚踩着老街上湿淋淋的石板路,道路两侧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扯成过分修长锋利的形状,一会儿怪异地爬在塔楼脚下,一会儿又被90度折叠起来。

蓝涣也并不是永远没脾气的,生漆过敏期间他会皱着眉斥责他偷吃辣椒,甚至有时被他过分尖利的话气到摔门,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他被蓝涣周身突如其来的攻击性吓得话都说不出来,那次大腿上还挨了一下。

他的酒量很浅,所以很少喝酒,稍微喝一点就会满脸通红,然后扯着他的衣角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絮絮叨叨得道问很多问题,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就一直问一直问,他还主动带拖拖出去溜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拖拖躺在台阶上装死,他就蹲在门口问了一百多遍“你不喜欢我们家了吗”。后来拖拖自己站起来回窝里去了。

江澄敲了敲街角一家糕点店的门,服务员诧异地看着东方男孩湿透的衣服和他苍白精致的脸,问着德语,你需要帮助吗?

我找一个人。男孩仰起脸,眼睛里藏匿着一片森林,神秘又坦诚,好像稍不注意就会有鹿探出头来。

服务员拿来毛巾,江澄擦着头发随意地点了个甜品,腿上突然传来轻巧又不容忽视的踩踏感,他一低头,一只有着橙白相间条纹的小猫就顺着他的胳膊跳上肩膀,爬到了头顶蹲坐下来。

蓝涣从后厨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弄出了响声,男孩转过头来,一人一猫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心突然被一只小小的爪子挠了一下。

他在江澄面前坐下来,男孩纤长的睫毛上坠着一滴沉甸甸的水珠,眼睛一眨,那滴饱满的水珠就落进咖啡杯里,泛起一阵涟漪。

“第六十次?”

江澄笑起来,那个笑容很漂亮,像是有万丈光芒刺穿云雾,他趴在桌子上上身前倾,湿漉漉的脑袋上有浓重的水汽,好像布鲁日的雨落在了他的眼睛里,“那我成功了吗?”

蓝涣微微低下头,他和男孩的鼻子几乎挨到一起,但是男孩没躲,他放心地继续凑近,直至触碰到一双湿润微凉的唇,他很快就让它们温热起来。

小猫像是宣泄着被忽视的不满,尖叫了一声从江澄头顶跳下去,飞快地消失在柜台拐角,江澄的头重重往下一顿,咬到了舌头。

蓝涣看着男孩生动起来的表情,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成功了。”他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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